2014年5月22日星期四

你不知道的事

上個星期休息,陪母親去了位於長安的興教寺。母親篤信神佛,每逢初一,十五都會去寺院裏燒香拜佛。幼時,覺得這樣的母親有些神叨叨,但無論我們姊妹如何勸解,似乎也無法動搖母親虔心禮佛的心,於是便也作罷。母親總說:舉頭三尺有神靈,每個人在世間行的善,做的孽是逃不過神靈的眼睛的。做個善良的人,總會為自己,為家人積累福報的。很多人不相信因果迴圈,可是,報應卻從未饒過任何人,不用羡慕活得心安理得,日子安穩的人,那都是個人修的,菩薩給的。

因為要拜佛,母親於前一天已經準備好了貢品,我曾開玩笑說,那些吃食最後還不知是被哪個饞嘴的人給吃掉了,母親很生氣地看了我一眼。其實,經常和母親去,我也知道,寺院周圍有很多無家可歸的流浪者,還有就著寺院在附近修行的居士,寺院住持每天都會將前一天的貢品從供桌上撤下來,佈施給那些人吃。但是,真正讓我覺得吃不消的是母親每次都會選擇步行前往,三十多公里的路程,走走停停需要三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達,所以,淩晨五點,我和母親已經走在拜佛的路上了。母親年老,所以貢品自然由我背著,越走,越發覺得沉重,抱怨母親不應該準備那麼多吃食,讓自己受累,母親總說這會是那些無家可歸者的重要口糧。明明是用來供奉佛菩薩的,享用的卻是他人,不知道母親是怎麼想的?

三個小時的路程,母親知道我的焦躁,總是說:你媽我沒有什麼大本事,你們姊妹三個是媽最大的驕傲,看著你們上學,工作,成家過得都好,媽都不好再奢求什麼了,去上香,也不為別的,只求個平安。我和你爸,都老了,這輩子,吃了不少苦,現在也享了孩子的福,媽自己沒什麼好奢望的,就是希望你們姊妹都好好的。老了的父母或許很沒用,但是,只要我和你爸還健在,你們就是有爸有媽的孩子,有了難處,你們就有地方說。你爸年輕的時候吃了不少苦,你爺爺 去世早,緊接著,你大伯又不在了,你爸很早就幫你奶奶扛起了這個家,心裏很苦,現在日子舒坦了,希望他健健康康的。媽都想過了,如果到了那天,老天爺要把我和你爸從這世上帶走,我想走在你爸後頭,把你爸妥妥帖帖地送走。我要先走了,把他單著,誰照顧他?我說這話,你別不愛聽,人一輩子就是這樣過的,總說不操心,真正活到不操心的時候,大概就是躺在棺材裏的時候。活著,哪有不操心的時候?人,這一輩子都不容易,媽信佛,覺得只要不做昧良心的心,遇事肯吃虧,能讓人,就沒有過不去的坎。媽現在想趁著還走得動,多到寺廟裏拜拜,看著你們幾個平平安安的,媽覺得路都不算遠。……

三個小時的路程,在母親的絮叨中,在我的嗚咽中很快就走完了。在清洗間認真做完整理後,我和母親來到佛寺大殿,我幫母親一起擺好貢品,往油燈裏添了油,然後學著母親的樣子,虔誠地跪拜。母親,似乎已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,嘴唇微微翕動,在佛祖面前呢喃自己的願望,而這願望裏唯獨沒有她自己。

禮完佛,剛剛走出寺廟,哥哥就來接我們了。回去的路上,母親坐在車上很快就睡著了。畢竟年齡大了,又走了那麼遠的路,很快便能聽到母親的鼾聲,想來真是累壞了。我輕聲對哥哥說母親在佛前供了一盞長明燈,哥哥只是笑笑,沒有說話,想來哥哥也明白,那盞油燈裏浸潤著很多心願,卻唯獨沒有母親自己。

取下外套,輕輕搭在母親身上,不由得,眼睛又濕潤了:母親,你可知道?這明明滅滅的人生裏,你才是我們的長明燈,給我溫暖,照亮我一生……

被遺失的暗戀

在我還小的時候,總是收到一個人的信,每週一封,藏在桌洞固定的角落裏。乾乾淨淨的紙箋,就好像他純淨溫暖的笑臉。信的第一句話千年不變——見字如面。他明明就坐在我前排的左邊的左邊,但這四個字,讓我有種跨越生死輪回千山萬水的慨然。

那時候,我為了跟同學換一張趙雅芝的貼紙,給他寫了兩個禮拜的作業;為了湊錢買一張小虎隊的貼紙,省了三天的早飯…

現在幾乎沒有人玩貼紙了,我們無須再為某個人做個歌本,貼滿他的照片,抄滿他的歌詞,因為官網上隨時都能搜到他的一切;我們無須再花太多時間,兜兜轉轉打探他的最新消息,因為狗仔會把他變得比你的鄰居更熟識減臀

大學時自習,圖書館是占座的最搶手的地方,每天早上都有一群人,如800米開跑前那般,蓄勢待發的等候在圖書館門前,只待門一開,便像潮水般湧散開去,沖到自己喜歡的那個角落,坐下。

陽光下飛揚的塵埃,空氣裏彌漫著的故紙堆的氣味,還有圖書館阿姨的藍色工作服和瓶底眼鏡,都是我想念的對象。我想念在一排排書架間穿梭走動時的敬畏肅穆,想念在千萬本書中偶遇好書時的欣喜,想念在圖書的空隙中瞥見心儀的人時的悸動慌亂。

那時候,我暗戀他,而他正全力追求我那漂亮的同桌。那年我的同桌過生日,他想要送出很有創意的禮物,向我求助。我苦笑,那你折千紙鶴吧,女孩都喜歡這個。他說:可是我不會折。我教你呀。我氣定神閑,事實上卻是早已心慌意亂。

我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氣,撕了一張紙,在他面前層層疊疊的折了起來。等我折完,他尷尬的笑笑:還是不會。我故作灑脫地把紙鶴丟給他:拿回去拆開研究吧。後來,我在驚心動魄地等待中,他送了我同桌另外一樣禮物。幾個月後大掃除,我從他桌角的縫隙挖出了扭成麻花的紙鶴,輕輕拆開,那上面有我匆忙中寫下的心意:我喜歡你。

原來,他從來都沒拆開過琴行

初中那時候,有個男孩子總是弄壞我的自行車,拔掉氣門芯,或者堵住那鎖眼。騎出兩步遠,回頭看我在原地急得團團轉,那一刻,他眼裏竟有種類似期盼的東西,直到我看了那部叫做《情書》的電影,裏面兩個藤井樹在夜幕裏邊搖車燈邊對著英語卷子的答案,我才明白當初有關單車的種種惡作劇隱藏著一個靦腆少年的情懷。

只是那個男孩或許到現在都未曾明白,為什麼他破壞了那麼多次,我就未曾想過換個讓他找不到的地方存車,為什麼在單車罷工後,我寧肯走回家也不讓別人載。因為,我也有如他一般的期盼,他在弄壞我的車子之後,對我說:上來吧,我載你回家!

直到現在我仍然記得,那種紙條大混戰的盛況。有時甚至可能只是“下課一起去上廁所吧”這種小事,也會成為課堂上漫天飛舞的紙條中的一份子。作為中轉站的同學如果被老師盯得慌了神,有的也會不小心把給甲的紙條扔給了乙,於是就極可能出現“你真是笨豬”和“謝謝誇獎”這種精彩對答。

那個人16歲,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,打一手漂亮的好籃球。那一次籃球聯賽時,他在場上投至關重要的一個罰球,我在旁邊默默祈禱:老天呀,讓他投中吧,我願意期中考試少考十分旅遊團購

那個人成績不是很好,每次考試都要打小抄。那一次會考,就在 他狼狽地發現,自己落在外套裏的小抄沒有帶進考場時,一張寫滿答案的紙條落在了他的桌腳邊。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作弊。當然這一切,他都不知道。後來那個人不再打籃球,嘴裏滿是生意經。後來的我也不再輕易為他人許願,不再為他人冒險。於是,我弄丟了那個小男孩,也遺失了最美好的暗戀。